No.4

模拟仪式,突然给自己发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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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有人在叫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   老旧的木窗外,绿得发黑的树丛轻轻晃悠,阴影里充斥着蝉声,时高时低,时隐时现,像要赶在短暂的夏季结束前,震碎自己的躯壳。

     “泽村。”

       窗帘的一半被拉上了,但没什么作用,只是把刺眼的阳光变成了灰白色。光蒙蔽了视力,声干扰了听力,而玫瑰的香味则让嗅觉麻木,泽村尝试着转动脖子,以便从拥挤的蝉声中辨认那声呼喊的方向。

     “泽村,这样不行。”他看到了,二楼台阶入口的扶手上雕刻着一只竹蜻蜓,御幸的右手掌放在上面,遮住了蜻蜓的翅膀。正对着入口处的小窗外爬满了常春藤,斑驳的影子缠绕着御幸的胳膊。

     “这样不行,不开冷气的话,花很快就会坏掉,”他把捧在手里的白玫瑰放到地上,撑着门框恶作剧一般扬起嘴角,“‘我’也会坏掉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房子的二楼空荡荡的,看不出以前是用来做什么的,这里既不是旅游景点也不是什么探险佳地,虽然保持着毫无人工痕迹的自然景色,说到底只是无名的野生山林罢了,大概连房子的主人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这种地方度假,什么都没问就欢天喜地地把钥匙交给了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当然不是来度假的,泽村看了一眼放在屋子中间的东西,与其说是棺木不如说是个匣子,四四方方,没有上漆,没有装饰,像那种盛放陈年红酒的长条盒子。

     “至少放些花吧。”

     “又不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之前重复了无数次类似的对话,但最后他们还是买了白玫瑰。

     “泽村选手,不要站在那里发呆了,像个主角那样来帮帮我的忙吧,”御幸移开了木棺盖子一角,“这个和看起来不一样,很沉。”

     “真的要躺进去吗?”泽村的四肢终于动了起来,仿佛和意识分离,他看着自己的手臂抬起了盖子的另一角,张了张嘴问道。

     “嗯?我洗过澡了。”

     “我不是那个……”泽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 “之后就拜托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御幸摘了眼镜,脱了鞋子,躺进朴素的匣子里,双手交握放在胃的位置,就像平时睡觉一样。泽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待他闭上眼睛,放缓呼吸,他就把上半身探进匣子里,伸手撩开了御幸前额的头发,用长着茧的指肚抚摸他的太阳穴和脸颊,还有被整整齐齐的领子包裹着的脖子。

     “御幸前辈,我要放花了。”没有回应。泽村等了半分钟,从旁边的水盆里捧起几朵事先浸在里面的白玫瑰,像穿白袍的祭祀一样,缓缓将花撒在御幸的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第一朵,掉在他曾经为他测量体温的额头上。

       第二朵,掉在他曾经亲吻他的嘴唇边。

       第三朵,掉在他曾经让他靠着睡觉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   第四朵,掉在他为他打暗号的手指上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泽村亲吻了最后一朵白玫瑰,窗外的蝉声忽然戛然而止,那些短暂的生命仿佛被什么震慑而屏住呼吸,片刻之后,才拖着比刚刚缓慢的音调,犹疑着继续吟唱。泽村也出神了一会儿,地板上光影摇晃,整个夏天都在好奇地偷窥他们,他最后的花朵插在御幸的手中。

       接着,泽村站起来欣赏自己一手装扮的告别典礼,与他原本想象过的不同,没有肃穆的挽歌,没有精致的装饰品,即使虔诚纪念也无法留下价值,像夏日的蝉声,结束就会消失。于是,他开始叫御幸的名字,摇晃他的手臂,但连细若呼吸的回应也没有,只有蝉声越来越嘹亮,夏日交响乐到了高潮,喧哗令人窒息。

     “不要……”孤独的指挥家摇着头大哭起来,撑着匣子的边缘。握着花朵的那只手终究还是伸出来捏了捏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 “都说不是真的了,”御幸睁开眼睛,叹了口气,“你也太容易被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泽村捧住那只手,擦了擦眼泪,恍惚听到御幸低声抱怨了一句,“明明是你说要来”,细小如虫鸣,蝉声之外的异类,不那么炙热,也不会令人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 “还是一起躺着比较好。”他像平常那样笑起来,眼泪还没干,瞳孔恍若金色的湖水。

     “会很挤吧。”

     “抱在一起就好了!”泽村信心十足。

     “也是,下次吧。”御幸也不知道那是在多久以后、在什么地方的“下次”,可以的话,希望是夏天即将死去、谁都不曾前来看望的那一天。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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